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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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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嬰好奇探頭。

他剛準備靠近一點,卻被嬴政給擰起來。

“走這。”

嬴政帶著張嬰走向反方向,在回廊樓梯七繞八繞了好一會。

就在張嬰以為沒得瓜吃時,他又聽見下方,那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。

“諸位!諸位!”

“陛下緣何不信我等!眾封建制,要成!難啊!”

張嬰下意識地看向嬴政,這是古代密道嗎?

他們居然繞到了博士學宮的後上方。

一個可以清晰看到學宮眾人,學宮眾卻看不見他們的位置。

張嬰趴在欄桿上往下瞅。

博士學館相當寬敞,能輕松容納上百人。

學子們看起來是圍坐在一起,卻隱隱分為三個團體。

人數最少的小團體,在中間,他們多身著玄色寬衣長袖,高冠博帶。

他們宛如眾心捧月。

最中央是一位身著月牙色綢服,玉冠束發的男子,格外突出些。

另外兩個小團體衣著更為統一,是月牙白方領缊袍。

他們分左右團座,彼此涇渭分明,透著一股書生文雅的氣質。

不過張嬰對“文雅”的初印象。

在看到某個博士拍案而起,與另外一個臉紅脖子粗就差打起來的時候,就徹底沒了。

……

“先生有何高見啊!”

“某在這裏暢所欲言!

陛下掃滅六國,功過千秋,實乃一代雄主。

但天下九州之大,習俗各不相同,想一統之治,難!真的很難!

孔子曾曰,教人,因材施教。我大秦為何不效仿?

諸位,不知你們看過《呂氏春秋》沒有,那裏面詳細闡述了眾封建為大道,冊封諸多皇子、開國功臣為諸侯王。

這樣共治九州,大秦必能傳承千年。①”

“彩!”坐在左側的人紛紛喝彩。

右邊學子們卻微微搖頭。

眼見左側的人越來越躁動。

“不可!”

右側的學子中,有人忽然站起來,表情很是諷刺。

“諸位,我們皆稷下學宮出身,師長們無論來自儒家、墨家、法家。爭論歸爭論,但我們一直牢記師訓,在學館不管師從何家,政見如何,都應該發自本心討論。是不是?”

右側學子紛紛應援:“是,你說得沒有錯!”

站起來的青年傲然獨立:“既如此,為何你們這一群人,竟異口同聲高聲稱讚眾封建制?你們都師從一家?你們都看不清諸侯制的缺點?你們來之前,莫不是提前通好了氣?呵呵……把我們當愚者糊弄?①”

左側學子們彼此對視一眼。

右側學子不少人高聲道:“彩!子榮兄高見!”

這時,左側有一位老者站起來,冷聲道:

“可笑至極!天下皆知美之為美,皆知善之為善②。

我們認可眾封建制,是因為它本就是天下至理!

老夫倒是覺得奇怪,你為奉承陛下,謀仕途,便不顧天下大治,選擇故意抹黑我們,不顧天下大治,太自私了!?”

“你血口噴人,我並不是為奉承陛下。”學子氣得滿臉通紅。

“若並非只是奉承陛下,那你應當說出眾封建制的不好,我們來與你辯上一辯才對!而不是指責我們的用心。”

老者說完,左側學子們也跟著起哄。

“自私!這人就是自私!”

“為了討好陛下臉都不要了。”

……

張嬰打了個哈欠。

原來是在野博士

們在進行,眾封建制和郡縣制,孰優孰劣的爭論呀。

後世學者互相都快打出狗腦子,也沒明說哪個制度好。

準確點說是沒討論清楚,哪個制度更適合秦朝目前的現狀。

——問就是各有優劣。

不過張嬰對秦朝發生的“眾封建制和郡縣制”的政治事件,還是抱有一絲好奇心。

或者說,大部分對秦朝有點解的人。

對這事多少有一顆好奇之心。

怎麽說呢。

公子扶蘇是一位典型的又悲劇又戲劇性的人物。

長子出身,最有可能成為秦二世的人,卻因為一封趙高假冒嬴政的家書,從容自刎,將皇位拱手讓人。

能做如此有爭議性的事,後世人可不就非常好奇。

抓著他拼命扒拉線索研究。

如此一來,“眾封建制和郡縣制”之爭,就是一個繞不開的節點。

比如,這是不是一條導致嬴政和扶蘇父子感情破裂,政治路線決裂的導火索?

甚至還有好事者做出假設,如果扶蘇在這一路線上始終和嬴政堅定站在一起。

他還會被貶去駐軍修長城嗎?

他還會輕信偽造家書,悲情自刎嗎?

胡亥還有機會登基嗎?

……

張嬰在回憶往昔歲月,落在其他人眼中卻仿佛是困得雙眼無神。

“回吧?”

嬴政面無表情地睥睨了一眼下方,好似根本沒將那些學子們爭論的話放在心上。

他擡手揉了揉張嬰的小腦袋,轉身欲離開。

恰在這時,下方忽然傳來某人士的一聲嚎叫。

真的是嚎叫聲!

張嬰一個踉蹌,還以為是什麽奇怪野獸闖進來了。

嬴政扶住他。

兩人同時探去,只見一博士猛然站起來,他將頭冠甩在案幾上,喘著粗氣,環顧四周,忽然兩步走向右側始終不發一言的小團體。

他指著端坐在最中央的年輕男子,深深地一鞠躬:“敢問,大公子有何高見?”

此言一出,幾乎所有博士側目。

不光他們側目,張嬰也睜大了眼。

坐在下方的人竟然是扶蘇?

張嬰銳地感覺到,放在自己肩膀的大手捏有些緊。

他擡頭。

嬴政雖然依舊面無表情,但眸光銳利,仿佛在審視什麽。

……

此時,扶蘇身後的博士接二連三地站起身,喝斥道:

“你為何詢問大公子,意圖離間嗎?”

“你,居心叵測?”

……

跪坐的扶蘇驀然起身,同是一身淺色為底,內襯為黑的寬衣大袖。

旁人只顯得儒氣,他卻好似透著一股清冷的貴氣,令人見之心和。

“我等皇子,不敢妄言。但我們從未在秦國一統上做出貢獻,也未為天下黎民做出貢獻。

如今,豈能為一己之私,要求眾封建制。我支持父皇推行郡縣制,只望,秦國再無二王,黔首再無兵災,不再受私政之苦。①”

“彩!”

“無愧《詩經》裏山有扶蘇,隰有荷華之意。”

雖然扶蘇的政見是支持小眾的郡縣制。

但他立意漂亮,為避兵災,替百姓考慮,當然會讓許多普通人出身的博士們讚嘆。

張嬰卻目瞪口呆:“!!!”

等等啊!

不管他看的影視劇作品,還是歷史書籍,都說扶蘇是讚成眾封建制,是深受儒家影響的皇子。

怎麽在這裏,扶蘇反而支持郡縣制?

是他記錯了?歷史和

傳記不一樣?

還是扶蘇的態度後面還會有所改變?

“大兄這話,是不是也有些自私?”

一道略顯輕佻的嗓音響起。

眾多博士大為驚訝,紛紛向正門口探頭望去。

張嬰也好奇地努力探出脖子看。

要知道,此刻的嬴政並未傳出厭惡扶蘇的消息,所以能文善武的大公子無疑是呼聲最高的下一任繼承者。

居然有皇子膽敢出聲質疑,這野心幾乎遮不住啊。

這時,一名身材清瘦,五官艷麗的男子從正門邁步上前。

明明是一件普通的玄色寬衣大袖,來者卻穿出了黑曼巴的氣質,陰郁、又極致危險。

“寒,麽。”

張嬰聽到嬴政輕輕點了一下。

寒?公子寒?

嬴政的第幾子?

秦記錄太少了,又是一個沒聽過的人物。

……

公子寒閑庭若步地來到扶蘇前,微微拱手:“大兄安好。”

“嗯。”扶蘇微微頜首,“三弟有何高見?”

公子寒輕笑一聲,漫不經心道:“高見倒是不敢說,只,大兄以為我可當太子?”

眾多博士悚然一驚,面面相覷,皆能從對方眼底看到不安。

張嬰小手手一握,激動起來:天,這是我能現場看的嗎?!

扶蘇聞言不動如山,氣勢溫厚,頗有一種上善若水任方圓的自在。

“你當問父皇。”

博士們紛紛低頭,不過紛紛豎起了耳朵。

人類的本質就是看熱鬧。

公子寒半點後退的態度都沒有。

他忽然一拂袖,正襟危坐:“大兄何必生氣,呵,呵,我只是覺得你之前的這番話……天真,不,應當是有失偏頗,哈哈哈……”

不等扶蘇接話,公子寒露出毒蛇般的獠牙:“大兄可願當,不被封王地的皇子?”

話雖未說透,但所有人都懂他的意思。

眾封建制,是將治世的權利分給得不到皇位的皇子,以及開國功臣。

你扶蘇,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大皇子,也好意思在否認眾封建制的時候,腆著臉說“不顧一己之私”?

不分封出去,地不都是你的嗎?!

除非你願意放棄繼承皇位。

否則就是虛偽!

大部分博士不讚同公子寒的話,但事關皇子之爭,他們怕一句話沒說好,惹得陛下認為在挑撥兄弟間關系,所以紛紛閉嘴不言。

扶蘇輕撫配劍:“父皇春秋鼎盛,繼位之事,三弟思慮過早。我等身為皇子,當以天下大治為己願,暫不考慮其他!”

公子寒臉色一黑,宛如一拳出擊卻打在棉花上。

……

公子扶蘇和公子寒有來有回地聊了幾句。

不管公子寒的問題有多麽尖銳,多麽深刻。

公子扶蘇始終先微笑點頭,見公子寒說得急,還不忘讓內侍遞了一杯茶湯過去。

這讓躲在帷幕後的張嬰“嘖嘖”稱奇。

扶蘇不愧是被念叨了2000年的仁厚之人。

被罵了,回的這話,做的事都這麽軟乎乎,一點生氣的態度都沒有。

等等,他好像想簡單了。

底下那些博士們的表情有些變化呀,看向扶蘇的眼神是不遮掩的讚賞,看向公子寒卻略帶不認同……

扶蘇阿兄該不會是個白切黑吧。

……

張嬰捧著小臉,瞅瞅扶蘇,忍不住瞟了嬴政好幾眼。

自己還在位呢,底下的兒子們就開始思索著爭位置。

也不知道嬴政回去之後會怎麽教

育兒子們。

是讓他們狼性競爭;還是喝斥公子寒,命令對方禮尊長兄呢。

“小子,你如何看?”

上方忽然傳來的嗓音打亂了張嬰的思緒。

他擡頭,發現嬴政周身彌漫著肅穆的氣勢。

對方並沒有看他,那視線始終落在學館內,張嬰甚至有一種錯覺,對方這話似乎並不是在問他。

“嗯?”

“啊,在呢仲父!”

張嬰嘴角一抽,這問題滿滿都是坑吖,他挺了挺胸躺,很自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雙眸,語氣帶著點小驕傲,“用這裏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嬴政嘴角隱隱抽搐了一下,“看得如何?”

“嘿嘿,看……唔,看不太清。”

“你這小滑頭。”

嬴政眼底閃過一抹無奈,周身沈重的氣勢也放松了不少。

他餘光瞟了一眼扶蘇和寒,偏頭,又看向張嬰略顯驕傲的小表情,心底換起了一絲逗弄的心思,“來。”

張嬰:?

不等他詢問,嬴政大手一揮,輕輕松松地將張嬰單手抱起來。

隨著他動,好幾名內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,靜靜地垂手候著。

兩人沒順著原路離開。

內侍恭敬地掀開左側的一處床幃,一道隱蔽的木門被推開。

裏面有些昏暗,但隨著內侍點亮左右的油燈,一條足以兩人並行的樓道出現在張嬰眼前。

張嬰忍不住抓緊嬴政的衣襟。

嬴政拍拍張嬰的小手,示意他不要亂張望,免得觸碰到什麽。

他踩著“嘎吱咯吱”的木板聲,一步步走向下方。

張嬰感受到一陣陣暖意,以及越來越明顯的嘈雜聲。

他後背脊泛起一層層酥麻。

不,不至於吧!

仲父,他只想待在頂級vip觀眾席看戲,不想上來當演員啊!

……

……

伴隨著步步逼近的“咯吱”聲,博士們聞聲看去,只見一方帷幔被拉開。

氣宇軒昂的嬴政出現,面色沈凝地邁步進來。

殿內所有人幾乎都是慌裏慌張地收拾衣著扮相,然後緊張作揖行禮:“見過陛下。”

按道理,他們應該一直註視著陛下。

但眾人的視線始終不受控制地往張嬰那邊跑。

不是他長得有多可愛,多唇紅齒白。

純粹是因為他一屁股坐在嬴政的臂膀上,還愜意地打著哈欠。

這能不吸引人註意?

……

“父皇。”

“……父皇。”

扶蘇和公子寒一前一後上前行禮。

嬴政擺擺手,沒讓他們多說,而是看向了張嬰,似笑非笑道:“看清楚了?”

“……”

張嬰無語地瞅著嬴政。

陛下您,原來這麽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呀。

不過也對,如果不是暗藏搞事的性格,怎麽可能十年就統一六國之後立刻開啟全國基建大項目。

張嬰眼珠子一轉,連連點頭:“嗯嗯。”

嬴政:“那你以為何人說得好些?”

公子扶蘇聞言一楞,眼底浮現出一抹不讚同和無奈。

公子寒眼底卻驚疑不定。

這小子是誰?

為何能得到父皇如此偏寵?

“仲父!我說誰好。”

張嬰跳下嬴政的臂膀,笑瞇瞇地比劃著小手手,“仲父也覺得誰好嗎?”

此話一出,周圍的博士都訝異擡眉。

這稚子到底是何人,竟敢這麽和陛下說話?

公子寒聞言先是一怔,緊接著焦慮地看向嬴政。

他大概猜到這小子是何人,定是前幾日門客曾告知過他的,近日在鹹陽混得風生水起,發明了豆腐祥瑞的小子。

一想到這小子和公子扶蘇關系還不錯,公子寒就警惕起來。

父皇,父皇就算寵,應該也不會這麽兒戲吧。

“嗯?”

嬴政卻聽出了點別樣的味道,他饒有興味地挑眉,“不可扯虎皮做大旗。朕便允了。”

他這是堵死張嬰曾用過的一招,在推廣豆腐時,張嬰利用皇帝的承諾,威逼利誘少府的郎官們配合工作。

“父……”

公子寒正準備爭取一下時,便見那小兒“噠噠噠”地跑過來。

他小手向上,伸出小爪爪,得像偷腥的小貓:“嘿嘿,誰給的多,我就說誰好!價高者得!”

說罷,他又看向扶蘇,還不忘眨了眨眼,補充了一句,“不過阿兄,我與你可打折哦。”

嬴政:“……”

很好,他還是低估了自家小孩的底線。

公子寒:“……”

忽然覺得之前焦慮的自己是個傻瓜。

公子扶蘇不讚同地看向張嬰。

他上前捏住張嬰的小手,溫和道:“日後不可這般行商賈之事。”

張嬰剛準備回話。

嬴政忽然看向扶蘇,冷不丁道:“你這些日,就在博士學館?”

嗓音非常平靜,但博士學館卻在這一瞬間陷入凝滯狀態。

“是的,父皇。”

扶蘇毫不畏懼地微微拱手,坦言道,“兒聽聞,父皇與王丞相因眾封建制和郡縣制,在朝堂上多有爭論,以至於政令推行進展緩慢。兒來這裏,也是想了解王丞相……”

“你可還記得,十日前,我交代你什麽?”

不等扶蘇說完,嬴政聲音微涼地打斷對方的話。

扶蘇一頓,滿臉認真地拱手道:“兒記得。兒是處理好退役士卒的事,安置好豆腐和踏錐,並安排內侍在長安鄉官府,萬一有無法解決的事可及時來通知,所以我才……”

“並非退役士卒。”

“……這,九原駐地也未曾聽聞……”

“並非九原。”

扶蘇聞言微微一怔,隨即,目光忽然落在表情萌萌的張嬰身上。

他心下閃過一抹不敢相信的情緒,但左思右想後,扶蘇還是拱手道:“兒記得,應當為張嬰,教導秦律。”

“那教導如何?”

扶蘇心下愕然,竟然真的是因為他。

“兒,慚愧。”

“慚愧?擅離職守!越俎代庖!”

嬴政的臉色越說越黑。

他餘光看見公子寒眼底的笑意,眉頭驟然一緊,“一個兩個,我看你們天天都不幹正經事!全給我滾進學室,重新學法,啟蒙!”

“嘶!”

眾多博士都露出呆滯的神色,陛下的意思是?

委婉奪了公子寒和公子扶蘇的參政權嗎?

是因為之前的太子之爭嗎?

眾多博士紛紛掩面,誰敢看皇帝的瓜。

聰明的已經開始跑了,蠢笨些地努力用衣袖擋住耳朵,躲在布簾後,全當自己隱身人。

“父皇!我在少府還有事要……”

“這,父皇……九原那邊。”

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開始說自己還有多少重要的事情沒有做。

“今日,即可去學室。”

公子扶蘇和公子寒見嬴政表情堅決,漸漸的,他們臉上也閃爍著震驚、詫異的神色。

嬴政目光冷冽地落在扶蘇和寒身上,眼底沒

有一絲動搖:“大秦,少了誰都能運轉。做人做事,先修心,明智,懂取舍。你們還差得遠,阿嬰……”

原本看戲的張嬰猛地一顫,這能有他什麽事?

“哎!”

他聲音甜甜地應道,同時比了比小爪爪的指尖,力求以最萌角度才擡頭眨巴眨巴眼睛,“仲父,我在呢!”

“他們與你一同學習。”

嬴政看著張嬰,嚴肅的表情,一字一字道,“倘若考試時,你排名最末,便再不得動用任何墨家物件。”

“啊!為何呀!”

張嬰瞳孔地震,他沒想到嬴政會提出這麽一個要求。

秦朝工具真的很落後,很多東西稍微改改,比如躺椅、炒鍋等等,日子就能過得更舒服,他能甘心看著?

“不為何。”

張嬰聞言那是萬萬不肯,搖頭道:“仲父!這,阿兄他們都學過,是大人。這對阿嬰不公平。”

“呵,公平?”

嬴政稍作思索,“年齡沒法改,但……我也給你一份公平。”

張嬰:?

只見嬴政招了招手,候在一旁安靜如雞的趙文小碎步過來。

“現如今是用何啟蒙書?”

趙文眉峰一動:“啟蒙書?《史籀篇》?”

“還是這本?”嬴政皺眉。

“……”

張嬰能看見趙文眼角抽了抽,但很快補充:“回陛下,齊魯之地還有一些書籍,但多巫蠱之詞,臣恐不適用。”

“嗯。”

嬴政微微頜首,道:“改制文字,書同文,是以李廷尉為主,以奉常胡毋敬,禦史程邈,還有趙高三人為副。①

幾人皆天下書法大家。

你去告知他們,既然文字已出,盡快編撰新的啟蒙之書,好教化天下。”

趙文楞了一下,陛下的意思是,重新弄出來幾本新教材?

是為了張嬰嗎?

趙文真的對張嬰的受寵程度服氣。

他拱手道:“陛下明斷。”

嬴政扭頭看向張嬰:“都未學過,公平否?”

“……”

張嬰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了。

這公平個屁呀!

若他是個真的小娃娃,只怕是被坑得不要不要的,陛下心大大的黑!

但張嬰這下是不敢作聲了。

太狠了啊!

為了不讓他繼續搞墨家,利用“不公平”借題發揮,直接命令大臣編輯出幾本教輔材料。人幹事?

秦朝文武百官那麽多,想想就……

先緩緩,不能撞槍口上。

……

公子扶蘇見狀若有所思,看來父皇早就來了,也聽到了與三弟的對話。

不過一次性將他們從局中摘出來,是否另有深意,會不會也是另類的保護。

但……

公子扶蘇嘴角揚起一抹苦笑,命他與不足三歲的稚子共同學習,同臺競技,何嘗不是另類的懲罰。

“就,我,就為他?”

公子寒看看扶蘇,又看看張嬰,滿臉不解。

公子寒不光不解還透著委屈,他就是想來過來嗆一下聲,提升下自己名望,怎麽卻反損失一個實權職位。

大兄,你該支棱起來啊!

小公子,你被督促讀書,為何要連累我?

我沒有傷害你們任何人。

“不止墨家,你從何處學來的商賈手段。”

嬴政表情不善地看向張嬰,“讓你去學室好好念書,你不肯,偏天天呆在田埂上研究農具,如今還喜歡銀錢。又是墨家之道,又是商賈之事。”

說到這裏,嬴政真有些

不解。

他送出去的工匠、粟米、布匹,難道不夠用?

忍不住發出靈魂質問:“你賺錢,所為何事?”

張嬰一楞。

賺錢還要為何事?這不是正常人的安全感嗎?

但他看嬴政神色不渝,仿佛一只稍微加點壓力就會爆炸的氣球。

張嬰腦海中電光雷閃,猛地蹦出一個經典的典故。

只見小兒坦然地擡手,扯住嬴政的衣袖,理直氣壯地說道。

“仲父,我是想賺金錢。”

嬴政眼眸危險地瞇起來:“嗯?”

“我喜仲父!想,貯金屋,藏仲父。”

嬴政:……

“噗嗤。”

公子寒與公子扶蘇僵著表情。

應當說,博士學館所有活人都保持著一張面癱臉。

也不知是誰憋不住笑出了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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